冷(上)
宜嘉,这是个关于冬天的,正义的脑洞
谁叫你嘎他们家老段喜欢冬天,嗯。
一个冬天里的成人童话?
1.
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
生理上来说,人每天都会做梦,记得的那些变成了回忆,不记得的那些,又会去向哪里呢。
北漂青年王嘉尔总是清晰地记得自己那些万花筒般变换的梦境,噩梦醒来后从不记得,只有美梦缭绕。学业一向得意,毕业后也顺利找到工作,王嘉尔长达二十四年的人生里面,大约最不顺利的,就只有怕冷了。
“诶,暖气能再开大一点么?”办公室里的王嘉尔裹着羽绒服发抖,对桌的同事看着他,眼神怪异。
“你是不是病了?”——于是得出这样显得关心又无关痛痒的结论。
北京很冷,王嘉尔在一家中型建筑公司当初级绘图员,蜜罐子里泡大的他哪懂得什么人情世故,更何况是暗地里的那些勾心斗角。
可人在河边走,哪有不湿鞋。一个月后同事搞砸一个项目亏损了几百万,却完美地嫁祸给了职场菜鸟王嘉尔。职场本就残酷,在今年寒潮来临的第一天,王嘉尔被炒了鱿鱼,也许,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残忍。
一年四季,王嘉尔最讨厌冬天,由外至内,冷地彻骨,冷到心尖上。
捧着纸箱子走在街上,华灯初上,可北风仍旧一个劲儿往脖子里钻。
“真冷啊……”王嘉尔咬了咬牙,谁知冷风又趁机钻入口腔,牙齿颤抖着打架,想念严冬依旧温暖如春的家乡,可又实在是,没脸回去。
他走到一家小店门口的时候,方才意识到这里离自己短租的破房子已经很远了。
“该死的。”王嘉尔低低咒骂了一句,眯着眼睛使劲聚焦,才看清楚那家店的招牌:一梦。
门头小小的,阴阴惨惨,小窗户里却隐约透出暖色的光。
王嘉尔推开门,门上挂的风铃唱起了歌,里面似是有人在和他说,欢迎光临。
2.
很久没人来买段宜恩的捕梦网了,他每天都在重复着把珠子和羽毛串在一起的机械性活动,满意的就留下,看不顺眼的就拆了——这样反反复复地渡过无聊的时光,上一代的捕梦人好在已经足够老了,再没力气去教训他的不务正业。
段宜恩觉得,没人来,那便日日是美梦,没什么不好的。
每当夜晚来临,各种各样的梦便会游荡在夜色之中,噩梦透过一张张捕梦网,落到捕梦人手里的时候,都会化成灰色的糖果模样,糖里包裹着生活里各种各样的残忍。
这样的糖果吃多了,段宜恩就变得忧郁了。
捕梦人做到段宜恩这一代,不再需要兢兢业业,现代人都靠自己消化着不堪的梦境,多数时候,噩梦成了他们内心阴暗面的反射。
段宜恩觉得,这样的噩梦,还是留给他们自己承担比较好。所以他不再给他们消化噩梦,也就再也没人来买他的捕梦网。
寒潮来的第一天,本想早早打烊,可是门口风铃久违地响了,段宜恩本能地说了一句:“欢迎光临。”
许久没开口,听自己的声音也觉得陌生起来。
风跟着那人一起进了门,满屋子的捕梦网轻轻转起了圈。
这是他二十年后再一次见到王嘉尔。
那个时候,段宜恩做的第一个捕梦网,是送给了王嘉尔的。
3.
“哇,好多dream catcher啊……”
他看着对面似乎刚刚失业的顺毛小青年,清秀的面庞,黑眼圈挂到脸颊——本是应该充满戾气的脸,可是段宜恩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光。
“先生您要买一个吗?”段宜恩问,想对他笑,可是嘴角有些僵硬。
王嘉尔这才看清楚了站在几排捕梦网后面的段宜恩,觉得面熟,似是故人,又感觉这样盯着别人有些失礼,便红了脸,道:“我家里也有一个。”
王嘉尔卧室窗口的捕梦网小小的,丝线缠绕的手法稚嫩,却是彼时的段宜恩挖空心思做的宝贝,他把自己能找到的所有美丽的珠子和羽毛都串了上去,换了对面小男孩的一个括弧微笑,那个小孩子一见到自己就唠叨个不停,俨然一个小话唠,可自己却听得欢喜,欢喜到,我想许你一世美梦。
那个时候的段宜恩,也常常笑的。
可现在的段宜恩,独自消化了太多的噩梦,忧郁地笑不出来了。
4.
还好,这个刚失业的王嘉尔状态似乎还没那么差,他礼貌地打了招呼,笑着转身离去,似是想到了什么,空气里弥漫着称心如意。
段宜恩看着王嘉尔再一次推门出去,被冷风撞得打了个寒噤的傻模样,扯了扯嘴角。
他记起昨天王嘉尔做的梦里,他一个人吃了三十几种不同牌子的芝士,就觉得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单纯的人,明明受了那么大的委屈,梦境依旧是幸福的日常。
段宜恩记得王嘉尔所有的梦,从小到大,二十年的光阴里,噩梦都被他变成了苦涩的糖果,消化殆尽,而美梦都尽可能放大,大到这个单纯的小话唠也能记得。
这样,就算相隔万里,我梦见了你的梦,是不是就和你拥有了相同的回忆。
5.
今天的梦境来得很晚,估计是王嘉尔失业之后,顺便失了个眠。
推门进去一阵冷风刺骨,看来今日是个噩梦。
“小王啊,你说你读完研究生怎么还犯这么低级的错误……”
“王嘉尔,也许我们单位并不适合你……”
“还请另谋高就吧……”
“不好意思啊嘉嘉,可是你也知道,我不是故意的对不对……”
“嘉嘉,你就认了吧,实习期还没过怎么和老油条斗……”
……
周遭皆是暴风雪,夹杂着冷言冷语,王嘉尔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。
梦境又切到了一片无垠的山野,风雪总算是停了,段宜恩踩着王嘉尔的脚印,一步一步,山路越来越陡,王嘉尔慢了下来,有些无助,他比之前更冷了,甚至,他在梦里只穿着一件单衣。
“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?”
“是啊。”旷野里有个声音在回答他。
王嘉尔停了下来,四下张望,段宜恩看到了他眼角的泪。
就因为太冷,让段宜恩觉得梦里的世界变得僵硬无力,万物都奄奄一息。
上一代捕梦人的告诫总是在段宜恩耳边回荡。
他说,宜恩,你能做的,只有梦而已。
可是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年幼时许你的一世美梦,渐渐变成了,我想在你身边,许你一世安稳。
“王嘉尔,你冷的话,要不要到我怀里来。”段宜恩在这段梦境变成灰色糖果之前,悄悄地说。
把糖塞进嘴里,舌头竟然被冻住了,又苦又麻。
王嘉尔,这是你的心吗?
6.
早上7点,王嘉尔自然醒。
被窝里早已冷了,他又忘记了噩梦的内容,只是依稀记得,有谁跟他说,王嘉尔,你冷的话,要不要到我怀里来。
这么多年,他忘记了每一个噩梦,但是总会记得那句悄悄话,与记忆里某个稚嫩的声音重叠。
“你是叫段宜恩吗?你名字真好听……”
“你长得真好看……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……”
“我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冷,你可不许笑我……”
“段宜恩段宜恩,我们一起去打弹珠好不好,这个最漂亮的给你……”
……
“这是什么?是礼物吗?”
初秋就裹得像只小熊的王嘉尔没有听到对面孩子的回答。
他只是笑了,张开双臂,说:“王嘉尔,你冷的话,要不要到我怀里来?”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