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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还在,你随意。

耳洞(上)

宜嘉,古言脑洞

有感于耳洞的传说


1.

这年冬天的雪一直不落,城西梅园里的喧嚣也就一直没停。

梅园里没有梅花,只住着个唱戏的后生,说是姓王。

戏园子不热闹的时候,就是那个角儿被人遗忘的时候。

而这一年,王嘉尔正当红。来听戏的人们踏破了梅园的门槛,日日七场,场场满座。

他一直盼着一个雨雪天,梅园不开张,可以卸去一身华服与油彩,素颜青衣,打伞去城东,看一看段大夫。

 

2.

段宜恩是城里最有名的大夫,针灸功夫十分了得,后来不知是哪家的夫人牵着小女儿来让他给穿个耳,孩子竟说不那么疼,名声传了出去,便也做起了半个穿耳师傅。

谁让这段大夫容止风流,相貌出众,几乎每日都会有红着脸的女子过来寻他,不看病,只穿耳。

他每天执着烫红的针,手上早已烧出了疤。那针总是慢慢旋转,慢慢渗进血肉,红线穿过小孔,系成秀气的结,再抹上些许三七与白药,便是成了。

每次穿耳,他都会想起一些年少的缱绻。

段宜恩从没给男子穿过耳,只许下过这样的承诺。

 

那个男子,段宜恩只知道他姓王。

王先生每个雨雪天都会过来找他瞧病,可是看过那么多次,除了嗓子有些红肿之外,实在是瞧不出有什么病痛。

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帮他,可能是觉得他每回来的时候穿着青衣的样子甚是好看,浓丽的眉眼,明媚的笑容,在清寡的医庐里晕开,段大夫眼底也染上了笑意。

段宜恩知道一个关于耳洞的传说,说穿耳是为了纪念一个人,穿耳之痛永生不忘,故此人也会铭记一生。

这样的人,是出现了么?自己虽然应下了,却渐渐生出抵触的情绪来。

段大夫百无聊赖地捣着药材,听徒弟在院子里和他说话,他说:“天气一直这么好下去,王先生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来了?”

 

3.

好事坏事总是相约着如期而至。

年关过去之前,终是下了一场大雪,铺天盖地的,段宜恩都来不及把医庐门口的雪扫净,就看见打着伞款款走来的青色身影。

“哎呀!王先生来啦!”自家徒弟倒是比往常要积极,迎上去搀那个男子。

“您好,段大夫。”他的声音较之前沙哑了不少,是不是因为隔了太久没来,嗓子的情况恶化了。

 “还是和之前一样,给您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,多加了山楂和陈皮送药。”段宜恩把徒弟拿过来的药包递给王嘉尔,“以后要常来瞧嗓子,不然又该哑得厉害了。”

“诶?王先生,您怎么只雨雪天来?我家先生盼了有一阵子了。”徒弟插嘴。

段宜恩只能这么圆:“也不知道王先生的嗓子怎么样了,本以为隔了这么久不来,定是好全了。”

王嘉尔沉默,他总是不愿意提起自己的谋生之计,虽然台下满是欢呼与掌声,可是伶人在别人眼里,终归只是个戏子,三教九流中的末流,人下人罢了。

“小七,你去给王先生煎药。”段大夫见王嘉尔面色不悦,便支走了徒弟。

青衣男子这才开口,却不是解释原因:“段大夫,今天可方便给我穿耳?”

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。

 

4.

段宜恩点了支清香,支起了烛台,把一排银针摊开,摆好丝线和药瓶。

“开始了。”段宜恩清逸的声音响起,手同时抚上了王嘉尔的左耳垂,用米粒摩挲了起来,耳根开始渐渐变红。

“段大夫,你可曾给男子穿过耳?”王嘉尔闭着眼睛,像是沉浸在回忆里。

“不曾,你是第一个,毕竟我朝男子没有穿耳的习俗……”回答依旧淡淡的。

“那你不问我为什么,就答应为我穿耳?”

“你不说,我便不问。”血色蔓延到了整个左耳,段宜恩拿起烫红的针,避开穴位,慢慢地旋转,按压,直到银针没入耳垂。代替平安结,段宜恩这次系了一个双扣结。

抹完药之后,他却发现左耳上的那个凹点,竟是一个已经愈合了的耳洞。

“你看见了?”王嘉尔睁开眼睛,“所以,段宜恩,你是,真的忘记了么。”

 

5.

王嘉尔5岁入的梅园,17岁登台,18岁成角。

他从来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,他是梅园老板赚钱的工具,登台前想着要红,红了之后,直到过气为止,终身无法踏出梅园。他整个人生里面唯一的变数,恐怕就是段宜恩了。

那是十年前,他们那个时候,总是互相叫着对方“学医的”和“唱戏的”。

学戏的过程总是枯燥又难熬,王嘉尔本不是个安静的性子,总是想偷偷溜出去玩。那个时候医庐还没搬到城东,就在梅园隔壁,他总是会爬到屋顶上看隔壁院子里学医的英俊少年,看他对着自己的手臂练针灸,安安静静一声不吭。

段宜恩总是听着隔壁传来的声乐看医书,叹着那个小戏子声音真是漂亮。

苦寂的岁月在这样的温柔的你来我往中缓缓流过。

——“诶,学医的!你用针这么厉害,能不能给我穿耳?”段宜恩听到高出传来清亮的声音,抬头一看,是隔壁清秀的小戏子,他正盯着自己看。

“唱戏的!男孩子要穿耳作甚?”段宜恩被盯得红了脸。

“因为我喜欢你啊,我师傅说,要是真遇上喜欢的人,就让他给你穿耳!”

“哪里听来的歪理?!”段宜恩扭头跑了,却在转身的瞬间扬起了嘴角。

医庐的主人目睹了一切,于是他隔天就搬走了,不愿意自己天资聪颖的小徒弟毁在一个小戏子的手里。

 

后来,王嘉尔自己忍痛穿了耳,他想,至少要记住那个少年,那个填满自己生活缝隙的少年,哪怕是用这样的方式。

也许,戏子是不配喜欢上一个人的,只配一边流泪,一边声声慢里声声叹,把光阴唱老。

可是,他依旧怀着美好的执念,要是真遇上喜欢的人,就让他给你穿耳,穿过一世的光阴,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。

 

6.

“段宜恩,你要是忘了,便忘了。”王嘉尔看着对面的人,不挣扎也不恼火,“不过你总算是替我穿了耳,谢谢你,段大夫。”

段宜恩不是忘了,他是不愿意想起,如今王嘉尔与记忆里小戏子的眉眼重叠,原本清清淡淡的面容竟然在靡靡之音的熏陶下成了这般浓丽,素颜青衣已是如此,他的小戏子已经成为了一个他不敢直视的人。

可是,自己什么时候,也把唱戏声称作靡靡之音了?是离开他的世界太远了么?

 

“王先生,您许是记错了?我应该记得些什么?”段宜恩半咬着嘴唇,装作收拾工具。

“不记得也好,不记得最好。我在梅园唱戏,段公子有空一定捧场。”王嘉尔丢下一锭银子,推门出去。

他没有听见身后的叹息。

雪又大了些,药效过了,左耳隐隐作痛。

当初就不应该托人找他,找到了又如何,你是受人爱戴的医者,我呢,我不过还是那个唱戏的。

 

天又晴了,仿佛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斩断些什么。

“嘉嘉,今天李老爷点戏,让你出台,你可不能再拒绝了啊,你也要想想梅园今后的日子……”

“好,我去。”

行里的规矩,出台,和卖身几无差别,红了的戏子,终究只能是戏子。

王嘉尔用力扯断右耳的双扣结,既然长好了一次,也不在乎长第二次。

 

鼓点开始了,王嘉尔披上华美的衫,双手起势,碎步迈出舞台。

又是帝王将相,才子佳人,恩恩爱爱,卿卿我我。

 

曲毕,才觉得左耳生疼,血顺着脖子,染红了纶巾。

 

(未完待续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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