节能洗衣机

我还在,你随意。

耳洞(下)

宜嘉,古言脑洞

超字数[捂脸],爱爸爸们,和他们的耳洞。

请配合耳洞(上)食用

 

1.

段宜恩医庐里的那支清香还未焚尽,本该是安神的香气,竟呛得他直流泪。

他的小戏子走得急,落下了油纸伞,落下了药,也落下了心。

“王先生的药煎好啦——”大嗓门徒弟兴冲冲地端着盘子推门进来,只见到段大夫独自伏在烛台旁,眼角有泪痕。

“这王先生也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,枉先生您念他念得这般深……”徒弟捻灭清香,开了窗子透气,雪伴着冷风灌进医庐。

到底是人薄情,还是这人世薄情。

 

次日天晴,徒弟小七没见着段大夫起来扫雪,以为是昨日太伤心起得晚了,可敲门也没人应。

“先生,起了么?先生,该开诊了,先生……”

推门进去,暖炉里的炭已凉,桌上放着一张字条:今日休诊,医庐请小七代为照看。

 

今天城里的人们都在谈论着两件事,城东医庐的段大夫休诊了,城西梅园的小王先生要出台了。

 

2.

段宜恩天还没亮就出了门,他得从城东赶到城西,赶在梅园第一场戏开演之前到,抢一个离戏台最近的位置,他决心听完这出戏,就当是告别。

城里没有人不认识段大夫。

“段大夫怎么来城西了?出诊吗?”是街上买菜的大娘。

“哟,段大夫也来看戏?”是擦身而过的显贵。

“这不是段大夫嘛,来来来,请上座……”是门口迎客的老板。

段宜恩被小厮引到了正中央的座位,奉上热茶,那厮卑微地鞠躬,伸出双手来讨赏钱,段宜恩递过去几个铜板,他这才满意地退去了。

 

果然是场场满座,没赶上的都一排排站在了后面,拼命伸出脑袋往戏台上瞧。

最先响起的,是鼓声。起先是有节制的,之后慢慢加快,调子起了,听不出是恢弘还是悲怆。

看,他的小戏子出来了。

脸上铺着更为浓丽的油彩,头冠上的步摇轻轻晃动,一袭金白相间的华服,一顾倾城。

“碧云天——黄花地——”

嗓子还是那把嗓子,可台上那人唱出来的戏,传到段宜恩的耳朵里,竟成了嘤嘤哭泣。

嗓音与曲调粘连在一起,竟是欲罢不能。

回忆被勾了出来。

彼时,他还是段宜恩一个人的小戏子。

他的小戏子总是喜欢唱一些欢快的小曲儿,哼哼唧唧的,听不清词意,大抵是自己好玩乱填的,唱了几句就大吼一声,叫隔壁也能听见:“学医的!你说我唱得好不好——”

“学医的!你说我什么时候能登台——”

“学医的!你在听我说话吗——”

“学医的!你倒是应我一声啊——”

“学医的,你银针使得这么好,能不能给我穿耳——”

……

 

3.

“嘉嘉,还不赶紧换衣服!”师傅赶来催他,正好看见了染血的纶巾,“哎哟喂我的小祖宗!你今天可是要出台的,怎么搞成这副样子!这李老爷不高兴了可如何是好……”

“小伤。”王嘉尔面无表情,“他不高兴便不高兴了,顶好别来缠我。”

“瞧瞧你这脾气,外人面前快别说了。”

外人面前,王嘉尔什么都得是完美的,一颦一笑,每一个回转,每一个停步。

他是完美的,除了是个戏子。

 

 “师傅,下一首我想唱【霸王别姬】。”

 

这是小王先生的成名曲,18岁那年唱过几场,之后就命人从点戏的折子里划掉了,王嘉尔嫌虞姬的角色太过傻气,明明可以不用选择死去,偏偏还是走上了绝路。

偷生不好么,活着还能记得你。

 

耳洞上的血不知为何止不住,只得草草地擦了些药就上台。

还好虞姬是大红的戏袍,红得刺眼。

王嘉尔爱穿青衣,却最适合红袍,那是世界上最灿烂的颜色,是一枝红艳露凝香,云雨巫山枉断肠。他起了势,迈着步子走出来,慢慢地,他旋转,旋转,站定,甩袖,回眸,微笑。

敲鼓的小伙子被惊艳地滞了滞,段宜恩的心跳漏了一个拍子。

 

——“自从我,随大王东征西战,受风霜与劳碌……”

自古名角皆如此,一笑万古春,一啼万古愁。

 

4.

段宜恩觉得,他从没有这般认真地瞧过他的小戏子。

年少时,大约是怕自己的心思被发现,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;给王嘉尔瞧病的时候呢,许是不敢,怕眼睛一碰上,就陷了进去;而现在,段宜恩终于可以盯着戏台上的王嘉尔瞧,光明正大地瞧。

他啊,明明是来和过去道别的,为何反而越陷越深。

 

整场戏,王嘉尔的眼神一直锁着那个人,他一早就发现了坐在戏场里,穿着白衣不伦不类的段大夫,不然何来这一出【霸王别姬】。

可台上人儿的不再是虞姬,而是王嘉尔他自己。

伶人有时候总会分不清戏里戏外,哪个是真,哪个是假,仿佛只要上了场,这一生就拉开了序幕。想到最后的最后终归会成为一出独角戏,王嘉尔便不惧了,他选择做一个偷生的虞姬,在华丽的告别之后,永远记得他的段宜恩。

 

5.

戏越来越精彩,台下观众的话语也越来越入不得耳。

“瞧你那三魂不见了七魄的样儿!这个小妖精今天出台,听说是一掷千金,你有那个闲钱么!”是个妇人在教训相公。

“生的这么好,非要来做这个行当,出了台,和那些妓子又有什么区别。”是个老人在叹息。

“李老爷,您真有福气……”是刚才那个要赏钱的小厮。

“哈哈哈哈,我当他王嘉尔有多清高,还是改不了戏子的本性,谁让我有钱,这小倌又正好缺钱呢……”

“真是不要脸……”

……

越来越多,不辨音色,谩骂从四面八方涌入了段宜恩的耳。

真是,不堪。

他的小戏子明明是那么清澈的一个人,明明只是迫于生计,明明只是身不由己……

 

“不是这样的!”段宜恩猛地站了起来转身朝身后的众人用力吼出了这句话,苍白又无力,乐曲只停顿了片刻,喧闹继续,段大夫被几个梅园的家丁拉出了戏园。

段宜恩挣扎着回过头去,瞧见台上的王嘉尔正噙着泪笑,他笑得真好看,百看不厌的好看,他也曾经这样笑,笑着喊他一句,学医的。

 

曲毕,“君王意气尽,贱妾何聊生……”吼出最后一句,竟使尽了所有气力。

左耳疼的厉害,王嘉尔在谢幕之前晕了过去,隐隐约约,他好像看到那个白衣的段大夫冲进人群,冲上戏台。

段宜恩啊段宜恩,你不是忘了么,还回来作甚。

你就不怕一个戏子爱上你么。

 

6.

梅园继续着喧嚣,只是少了个角儿。

只听说,他姓王,名字皆是不记得了。他在正当红的时候失了声,坏了嗓子,被赶出梅园的时候脸上竟带着笑意。

戏台,是最风尘的地方,也是最无情的地方,只让那些最红的角儿上,那些落没的,不堪的,大抵只能远远地看着曾经的戏台叹一声:西风猎猎,都去了。

 

“学医的!!!你走快一点!小七该等着急了——”小王先生的嗓音变得粗糙了,再没有人能把他和那个红极一时的戏子联想在一起。

“嘉嘉,你走慢一点,才刚捡回一条命就这么折腾,怕是难好。”段大夫挎着药箱跟在后面。

 

那天王嘉尔因为硬扯下了双扣结,耳洞染了污物,加上过度用嗓,结结实实地病了一场,病好后失了原声,便唱不了戏。他的确是笑着踏出梅园的,师傅也算待他不薄,只是看客们总是臆想着那些恩怨情仇的故事,然后当成传奇来念。

戏子走了,戏台依旧在,它会一直在那里见证着人世的寡欢与薄凉吧。

 

7.

“先生——你快劝劝小王先生,他一直缠着我,让我说服您再给他穿一次耳……”小七一脸委屈地来跟段大夫诉苦。

“学医的——你就给我穿嘛——”王嘉尔这小时候的撒娇劲儿一上来,段宜恩总是抵挡不住。

他已经好久没替人家穿耳了,有些手生。

这次,段宜恩有些冰凉的手指捏上王嘉尔的右边耳垂,轻轻地按着,红晕又蔓延开来,针起针落,系的还是双扣结。

左耳的两个已经长好,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。

第一个耳洞,是为了我的情窦初开,第二个,是为了和你长相厮守,那么第三个呢。

 

段宜恩,你知道吗,师傅还说了,耳洞是情感的缺口,连着心脏,有着最温柔的脆弱,说穿过耳洞之后的有情人,下一个轮回还能遇上前世的爱人。

 

8.

“嘎嘎,你觉得我们打几个耳洞比较好。”饰品店里,LA少年段宜恩用一口不怎么标准的韩语问身旁反带帽子的少年。

“I don’t know. Maybe three? One on the right and two on the left?”依旧浓丽的眉眼。

“That‘s cool.”

左二右一,左尔右宜。

今生,见到你很高兴。

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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