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食（上）
宜嘉，古言脑洞
一世长安，尽是痴缠，唯大鱼大肉，最妥。
爸爸们要好好吃饭呀。
有感于无名氏《饮马长城窟行》
上言加餐食，下言长相忆。
雨一直落。
离开春还很早，正是腊梅盛放的时候，空气里有思念的味道，润湿且沁人。
只知道长安城新来的知府是个年轻的小伙子，随从们都唤他，小段大人。
听说他从汴梁调来长安，是要成亲来了。
这位段大人为官正直，办事体面，百姓甚少微词，可突然有一天，他下令抓了全长安城的当家厨子。
小段大人伫立在城楼上眺望远山上的炊烟，越发觉着自己是个昏官。
“大人，要不小的都给放了？”随从在后面问得小心翼翼，“大人要找的那位，似乎并不在他们当中。”
“我自己去审。”
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升为知府，段宜恩是出了名的无私狠辣，如今下了这么个荒唐的令，毫无名目，手下们都不知道自家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，还以为是江洋大盗在长安城扮作了个厨子，不然哪会让知府大人摆出这么大的阵仗。
段宜恩审厨子的方法说来也奇怪，一不看，二不问，只叫人做一道菜，麻婆豆腐。
做好了，只尝一口，尝毕，若是饮了水，便放了那厨子，再给一锭赏银。
眼看着一个个的厨子皆是满心欢喜地捧着银子走了，表情恭顺，感恩戴德，小段大人的手下们可着急了，嘀咕着这样下去江洋大盗定是要溜走了。
来来去去，剩了一人。
“大人，最后一个了，不需要尝了吧，待小的把这贼人收监查办了！”
他家大人不说话，只是默默低头进食，竟把一整盘菜吃了个干净，茶盏却是一下都没有碰过。
“带上来，自报家门。”段宜恩应是吃得太饱了，声音懒洋洋的，视线随着木门的嘎吱声定在了一处。
“常乐坊，王嘉尔。”
窗外，雨绵绵密密的，颇有些春雨的意味，段宜恩闻见了些许不一样的烟火气，里面有他丢失的心。
2.
王嘉尔从学徒开始，做到常乐坊的大厨，花了很久很久，他的那道菜若是为你而做，其他人尝起来皆会没了滋味。
可他从不为同一人做两次菜，任你出价多高，也没有特例，每每问他理由，都是一笑置之，道：“还不到时候。”
自从他莫名其妙地被抓到衙门两天，常乐坊便关门谢客。如今同他一道被抓来的厨子都被放了，唯独留他一人，王嘉尔看着那个酒足饭饱之后微闭眼睛的年轻官员，心里暗暗骂了句，狗官。
“我知道你在骂我，以后要是想偷偷说别人的坏话，记得面上要笑。”段宜恩睁开眼睛，神情意味不明。
“受教了，”王嘉尔拱手作了个揖，道，“不知段大人还有何要审，常乐坊还等着鄙人回去开张，这几天预约的客人们该等急了。”
段宜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反道：“麻婆豆腐为何不放辣椒？”
“您大费周章故意把我留下，又所为何事？”
玲珑如王嘉尔，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新来的知府从头到尾耍的小花招呢。
“要抓人的是您，要放人的自然也是您，定菜谱，定做饭顺序的还是您，我只不过配合您走个流程罢了，您若是还有不满，那我可是委屈死了。”
好在王嘉尔说这话的时候，小段大人早已屏退左右，没人会嚷着要掌他的嘴，段宜恩则是笑得人畜无害：”怎么，只不过想尝尝你做的菜，反倒被编派成了个十恶不赦的昏官么？“
“大人敢做，莫不是不敢认了？”王嘉尔冷笑。
“王嘉尔！”段宜恩提高了音量，很快又弱了下来，全然不见狠辣知府的做派，“你就那么不愿意给我下厨么？你就看在，我为你当了回狗官，原谅我，好不好，嗯？”
空气里思念的味道又浓了些，线索被声息碾碎，段宜恩的话语飘飘荡荡，进入耳蜗的时候，王嘉尔有些想哭，却忍住眼泪，只是用力地骂了一句，当真狗官。
太久不见，段宜恩做事情依旧不屑结果，只奢求个后果。
3.
故事的开始，是因为我的偏食，还有你的偏爱。
王嘉尔自小偏食得厉害，嗜糖，又沾不得辣，不是吃不了，只是不爱吃。
父母送他去学厨，希望能改掉这些坏习惯，可厨艺虽有长进，这偏食的毛病却更甚了，偏偏虚长他一岁的竹马段宜恩宠他宠得尤为厉害——这个嘉嘉不爱吃，撤了，那个嘉嘉吃不了，扔了，哪家铺子又出新点心，买了。
而王嘉尔也总爱粘着段宜恩，每天都要和他一起吃饭。
那个时候，王嘉尔最开心，周身围绕着的，皆是他的心头好，糖，点心，还有段宜恩。
“段宜恩，等我出师了，第一个做给你吃。”王嘉尔一边吮着一块糖醋排骨一边嘟囔。
“好。”
“你爱吃什么？”
“你做的菜。”
“尽说漂亮话，你到底爱吃什么？”
“和你一起吃的菜。”
“……段宜恩~~宜恩哥哥~你就告诉我嘛……你到底爱吃什么？”
“你喂我吃的菜。”
……
段宜恩进京赶考之前，王嘉尔的厨艺还没到家，硬着头皮做了三菜一汤给他践行。
“好吃么，”王嘉尔撅着嘴问他家哥哥，“很难吃吧，我第一次做饭给别人尝，连师傅都不吃。”
见段宜恩没有说话，他连忙补了一句：“那这样好不好，我若是学成，只给每个客人做一次，就一次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段宜恩不解。
“不告诉你。”
不想那么快告诉你，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。
因为，我其实没那么喜欢做饭。
而这个世界上，我只想为你做饭，做很多很多次。
4.
“段大人，现在您菜也吃了，那么请问鄙人能走了吗？”王嘉尔拍了拍衣袖上沾的灶灰，转过身不想看段宜恩的嘴脸。
“不能。”小段大人走近他，拉起了他的嘉嘉满是茧子的手。
“段宜恩，你别这样，你不能这样……”王嘉尔依旧忍住没哭，可声音越发颤抖。
“嘉嘉，我们去吃马蹄酥好不好，桂花糕也行，再不然莲子羹？”那个骄傲的段大人，竟然如此低声下气地讨好一个人，而这样的讨好，竟然让王嘉尔心动又心酸。
只不过儿时习惯被你纵容，我的偏食成了你的偏爱。而现在，这偏爱成了毫无灵魂的讨好，可怕的是，王嘉尔此时此刻，竟然卑鄙地想要接受这样的讨好。
“好，段宜恩，我们去吃马蹄酥，去吃桂花糕，去吃莲子羹……”王嘉尔用力甩开他的手，话语变得有气无力。
“嘉嘉……”
“既然你希望我这么做，我会去的，但别指望我会为她进厨房！”
“嘉嘉，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说不出口，那我替你说啊，王嘉尔，知府大人的未婚妻要请你为她下厨，做他们两个喜宴的主厨，可是，”王嘉尔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声嘶力竭，“段宜恩，你休想！！”
青青河畔草，绵绵思远道。远道不可思，宿昔梦见之。
梦见在我傍，忽觉在他乡，他乡各异县，展转不相见。
“段宜恩，你好好考试，我等你回来。”
“段宜恩，我学会了新菜式，你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“段宜恩，我梦到你了。”
“段宜恩。”
“段宜恩……”
……
段宜恩终是回来了，只是，多年之后，我依旧偏食，但是，我却再也无法成为你的偏爱。
“段宜恩，你不是想知道麻婆豆腐我为什么没放辣椒么，因为，我想和你一起吃啊。”
（未完待续）
做个时差党，册那，来了意大利之后只知道吃吃吃，相信我，下篇是真的很甜